這是一個沒有“名字”的攤位，所有能與文字搭邊的，除了木柜上的“沒有現金不做”及后面跟著的一串電話號碼外，別無其他。

　　攤主是一名老人，名叫王樹南，如今已78歲，他說他沒啥文化，一輩子憑手藝掙錢。

　　在這里，時間仿佛停滯在了一二十年前，那個沒有智能手機和電子收款方式、只能依靠現金交易和面對面溝通的時代。

　　當天是材料經銷商來送貨的日子，他在嘉興各地跑，將材料送上門。

　　“你算算一共多少錢。”這次，老人特地多要了一些材料。如今在崇福鎮上，像他這樣的攤位越來越少，于是，材料商上門的次數也從每月一次變成了兩月一次。

　　材料商在送貨單上寫下一個數字，兩百多元，意味著40多張5元紙幣，或者20多張10元紙幣，或者10多張20元紙幣。

　　老人迅速組合出現金方案，然后從手中的紙幣中抽取出一些，快速數了幾遍，“來，你點點。”

　　這些花花綠綠的現金，似乎已多年不見，它們全部來自老人在廟弄路口的擺攤，從早上七八點到晚上七八點，365天風雨無阻。

　　那么你要問了，這個沒有“名字”的攤位，做的究竟是什么生意？

　　“總算找到你了。”一名短發的阿姨，帶著一雙鞋找上了門。因為修鞋攤位越來越少，這名阿姨在好幾處地方撲了空，最后才找到老人這里，“快幫我看看，這雙鞋還能不能修？”

　　老人接過鞋，翻來覆去仔細端詳，腦中思考著修鞋的最佳方案。“你看這樣行不行”“不行不行，這樣不好看”……兩人圍著一雙鞋開始談論起來，最終，在征得客戶的同意后，老人拉過馬扎，系好圍布，正襟坐在補鞋機前，開始轉動這臺“老伙計”。

　　這是一臺手搖補鞋機，20多年前，老人花費數百元買下它，從此，日子被“嗒嗒”的針腳聲填滿，老人也在與“老伙計”的搭檔生涯中變得頭發花白。

　　為了安放“老伙計”，木工出身的老人還特地打造了一副木質底座，高度正好方便干活。為了讓那些叮叮當當的修鞋工具有個“容身之所”，老人還在底座上設計了兩個抽屜，拿取工具既方便又快捷，一拉就是。

　　“好嘍——”時間在手搖補鞋機的圈輪轉動中快速溜走，沒多會兒功夫，老人洪亮的聲音響起，緊接著，一雙修補好的鞋便被遞到了客戶手上。

　　“可以可以。”短發阿姨取過鞋，順勢給老人點了個贊。

　　“我喜歡音樂，只要沒活干我就拉二胡。”拉起二胡的老人，仿佛瞬間換了個人，眼里有了光。

　　老人的二胡完全是跟著收音機自學的，在內行人看來似乎沒有章法，但老人卻不管，自顧自樂在其中。

　　那把越胡是老人20多年前斥“巨資”買的，5千多元，幾乎等于當時工人大半年的工資。自從老人來到廟弄路口擺攤，二胡的聲音就開始不時響起，成了一代崇福人關于橫街和崇德中路記憶路線上的一個重要錨點。

　　四五年前，老人又開始彈起京胡，這一次，又是完全跟著收音機學。于是，廟弄路口又開始響起“吱吱嘎嘎”的京胡琴聲。“我就是喜歡音樂。”老人又重復了一遍。

　　悠揚的琴聲吸引來了看客，也迎來了同道中人，前兩年，會拉京胡的老人被拉入了一個“小唱班”，成了老底子的“樂人師傅”。

　　“能給我們來一段嗎？”

　　“拉京的？”

　　老人爽快起身，取過墻上的京胡，隨手就是一段。

　　這兩年，隨著橫街的開發，游客越來越多，老人的修鞋攤和二胡，也借助這個“人人自媒體”時代，成了短視頻平臺上的常客。

　　“哎呀，不要拍我呀。”老人總是擺擺手拒絕，在他的補鞋機上，放著一臺老年手機，他不會用智能手機，也不懂這個互聯網的時代。不過，拍就拍吧，老人也不在意。

　　如今的他，每個月有2千多元的退休金，每天的早出晚歸已不再具有“討生計”的意義。但這20多年間，他已經習慣了坐在這里，修補鞋子，拉拉二胡，不時與熟人閑聊，消磨時光，這是他生活中的小樂趣。同時，也賦予崇福這座江南小鎮在經濟快速發展、社會快速變革A面之外的B面——老底子的人情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