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屹
很喜歡席慕蓉的一首詩:“月圓的晚上/一切都只因為/那會染/會洗/會潤飾的/如水的月光”,每一歲如水的月光里總會映射著一些無法彌補的陪伴,藏在過往的“全家?!崩?,每每翻出,如品咂著濃香的老酒,記憶也瞬間復燃……
我六歲那年,外婆把我從繁華的大上海,送到父母身邊,坐了三天兩夜的綠皮火車,來到窮鄉僻壤的貴州,一個叫做兩頭河的山溝溝里,那是我年輕的父母工作的地方。父親是浙江溫州人,北京郵電大學畢業的高材生,響應祖國的號召,到了最艱苦的地方去籌建線路站,兩頭河便成了他青春夢想的第一站,在那兒,他與同樣心懷青春激情的母親相遇相戀,心手相攜,在群山環抱的山溝溝里成了家。媽媽在上海生下我不久,就將我托付給了外婆,重返父親身邊。時隔多年后的重逢,我對母親的印象如同水墨畫里的一抹暈染,有影卻無形,我看著穿著灰藍色棉襖,梳得整齊的短發,朝著我微笑的媽媽,陌生而膽怯。
外婆回上海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,我始終感覺空曠無著落般地寂寞,因為沒有了外婆床頭收音機吚吚呀呀的滬劇吟唱,沒有了弄堂里深處飄來的糍飯糕和大餅油條的香味,出門一眼望去,是連綿不絕的山、綠色的叢林和在我眼里“稀奇古怪”的苗族鄉民。山與山之間,苗村清早的雞叫和狗吠,在座座群山之中回蕩,構成了黔嶺清靜但十分寂廖的鄉村生活。貴州特有的純凈夜空總會讓我充滿遐想,相比月亮,我更喜歡繁星點點的夜空,到了月明星稀的時候,望著越來越明亮的月,心里就空無著落,我如同一條流浪的小狗努力地嗅聞,搜索著六歲之前所有的氣息……
那時,我的父親母親,滿臉洋溢著激情,艱苦的生活條件都不在話下,那是共同理想中的浪漫,父母深深熱愛著他們工作的地方,春天映山紅開花的時候,母親便會領著我們穿梭在滿山遍野的火紅花海里,或者在某一天的中午,費力地往住房的背后小山坡上搬上小方桌和小木凳,一趟趟地拿著碗筷和菜飯,然后環繞著綠草和雜樹地來一場野餐會。
因為條件艱苦,線路站的工作人員并不多,同齡的玩伴也甚少,父親經常出差,只要是父親回家的那晚,我便常常一個人坐在線路站的門口等待父親回家,等待父親給我帶來山外的故事和山外的糖果、香香的橡皮和可以旋轉的鉛筆,晚風很清冷,純凈的天空懸著一輪清月,或圓或彎,明亮清澈,印象中有月的夜晚很多,在等待的晚上,它更像是我的一個小伙伴;因為離城里很遠,父親回到家常是夜半時分,我在月暉里沉沉入夢,母親把我抱回了家,當我醒來時,父親便會笑著在床頭看著我。
離線路站五公里外的小鎮上常會有露天電影,雖然總會反反復復放映著同一部影片,但只要有放映的消息,母親總會帶著我們姐妹去看,看完露天電影,迎著明凈的月暉回家,月亮掛在路盡頭,但是無論走多遠,那銀盤似的圓月始終就在路的前方,我真想就這樣一直走下去,牽著母親的手。
記得有一年中秋夜,我們姐妹坐在閣樓的窗前看月亮,聽母親講故事。年輕漂亮的母親眼神很迷離,在溫柔的銀輝映罩下,慢慢的,故事的主角變成了她自己:弄堂里的她,自然卷的頭發,天真快樂的笑容,嬉戲、撒嬌在我外婆外公的身邊,還有外公的大白兔糖和外婆給的零花錢,說著這些,母親凝望桌上她從家里帶來的全家福,眼里閃爍著淚光……
等到有一天,我十八歲的女兒拖著大行李箱去讀大學,她小小的身影跨上站臺的瞬間,我的鼻子陣陣發酸,她似乎全然不知,我隔著進站口邊的大玻璃看她和同伴嬉笑打鬧,那是她第一次離家。九月開學,中秋便沒有回家,我站在陽臺望著天上的一輪月,感覺特別遙遠特別小,與我童年記憶中那銀盤似的圓月全然不同,仿佛是離我越來越遠的女兒。我的女兒,像當年我的父母,也像當年的我,長大后,把背影和牽掛留給了父母,只是當年懷著夢想離家的我,全然不知總有一雙眼睛會在月圓之時深深凝望,默默祝福!
每逢中秋,那代表團圓的月亮便詩意起來,人人舉頭望月,思緒萬千,這世間仿佛所有的愛因著月圓指向團聚,唯有父母的愛指向了別離……
中秋之夜,在家人的心里,滿月有著心照不宣的引力,遙遠卻真實,就算生活在異鄉,卻能望見同一輪月亮,或遠或近,如同一面懸于天空的明鏡,晶瑩剔透,映著沁人肺腑的想念。
○蘇屹 浙江省郵政作協會員,多篇散文隨筆作品散見《浙江日報》《南湖晚報》《中國郵政報》《郵政文化》等報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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