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炳祥

　　10余年來常去的那家理發店，忽然就關門了，一打聽，是老板娘去世了。挺健談的一個人，性格溫和，手藝也不錯，不知得什么病，短短1個月不見，年紀不大，生命就這樣戛然而止。

　　我們鄉下有句土話，叫“頭要緊頭要緊”，意思是把頭發打理好了，自然容光煥發，自信滿滿。1個多月沒有理發，我變成了烏頭宰相，胡子拉碴的，一時沒有好的理發新去處，就決定開車15公里回老家，找幼時常給我理發的好朋友C師傅。

　　C師傅老家在江蘇，10多歲就跟著父親老C師傅在我們村上理發，靠著勤懇的工作和良好的口碑，多年前，他買了營業用的街面房開店理發，在此扎根。

　　來到熟悉的街面和店，里頭布置也沒怎么變。C師傅正忙著給一個小孩理發，看到我進門了，忙不迭叫他老婆泡茶。我示意他繼續工作，在邊上的硬木沙發上坐下等待。

　　小孩五六歲，理發時動來動去，不太配合。C師傅用他略帶老家口音的普通話，笑咪咪地說：“小朋友放心，不會弄疼你的。我給你爺爺理了幾十年發了，到現在他每次理發都還來找我。你爸爸第一次來我這理發時，比你還小。他可比你乖多了，一聲不吭！”他嘴上說著，手上動作流暢，小孩乖了，不再亂動。

　　“雖為毫末技藝，卻是頂上功夫”。理我這種中老年人的頭發，對C師傅這種高手來說，是駕輕就熟，不一會就完工了。往鏡子一照，“頭要緊”這話果然不虛，“烏頭宰相”立馬不見，好像一下子年輕了10歲。

　　C師傅和我聊開了：“前幾天你的老同學S來理發了。他進門時頭發長、雜亂，胡子長到一寸長，我差點沒認出來。他說今年春節是唯一一次過年不剃新剃頭的春節。我問為什么，他說炒股虧慘了，留長發蓄長須抗議。”C師傅繼續說著，“在中國炒股那是“一賺二平七虧損”，踏踏實實做好眼前的工作，這話我作為老朋友才和你講的。S默默無語，也不知道他聽進去了沒有，還會不會繼續炒股。”

　　C師傅看到馬上到飯點，熱情地說老朋友好久不見，喊他老婆加兩個菜，邀請我一道吃中飯。恰在此時，堂兄看到我的車，進來打招呼，見狀說他請我們隔壁小飯店吃飯。C師傅拒絕，說還是家里的飯菜最健康。堂兄拗不過他，只好答應。

　　趁著吃飯前還有點空隙，我棋癮上來了：“要不先來一局？”30多年前，晚上常和C師傅下象棋，我們互有勝負。不過他說已多年不下棋，理發這個職業，長期一個姿勢站著，還要常彎腰，吃飯又不能準時，容易得腰病和胃病。所以，他很注意吃得健康，加強鍛煉。他晚上堅持了多年的活動是散步和打拳。

　　說話間，飯菜上來了，蒸茄子、炒青菜、紅燒魚、肉燉蛋，大家以茶代酒。C師傅大概也知道我堂兄貪酒，經常上館子，就勸到：“飯店里，菜高油高鹽高脂肪，沒有家里健康。你又經常喝酒，容易吃得太多，長期這樣，對身體不好。”又拍拍自己的胸脯說：“你們看我這身體，再干20年沒問題！”

　　我講到常去的理發店老板娘最近去世，問他是否認識。他說不認識，也非常惋惜同行的早逝：“如果早幾年認識就好了。理發是個辛苦的職業，雖然不知她得的是什么病，可如果能早點注意身體，糾正不好的生活習慣，說不定也不會這么早就走了。”這些年C師傅注重養生，還頗有領悟。

　　我勸C師傅：“你現在孩子都成家了，省吃儉用幾十年，也有一定積蓄，多去全國各地旅旅游。”他苦笑著：“也脫不開身。一次有急事出去了5天，傍晚回來，就有個老伯敲門。我說今天太累了，明天再來吧，那老伯說，他這5天每天來。我有點難為情，只好又開門接客。結果一開門就關不上了，又連續來了好幾個人。好些年紀大的老客戶，在這里理發習慣了，我如果出去久了，怕耽誤他們理發，給他們造成不便。”

　　剛吃完飯沒喝幾口茶，前面店面又有人敲門，喊道：“C師傅，理發了！理發了！”他忙不迭地說：“來了來了！”他一邊叫我們多喝一會兒茶，一邊走向前面，又去施展他那熟練的“頂上功夫”去了。

　　○徐炳祥，烏鎮人，現從事健康農業工作，桐鄉市作家協會會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