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歌

　　母親突然打來一個電話，讓我吃了一驚。

　　“晚上你和你兩個姐姐必須到我這里吃個飯！”

　　一向溫和的母親口氣有點嚴厲，而且說到“必須”兩個字時，特意提高了嗓門。

　　“出什么事了？”我問。

　　“沒什么事，就是好久不見你們仨了，想你們了。”母親恢復了往常平緩的聲音。

　　“沒多久吧，中秋節大姐不是帶你去上海了嘛。還有，上個星期我剛讓小王給你帶了些干果來呢。”小王是我辦公室的同事，我去外地出差，買回來一些特產，讓和母親住同一條街的小王給捎了去。

　　“中秋節？現在快入冬啦，你還好意思說！”母親說，“你倒也不錯，天天一個電話，可就是老三句：飯吃了嗎，身體好嗎，早點睡覺！就是見不著你人影。”

　　母親的話讓我有點不好意思，可不是，一天一個問候電話，可的確有很長時間沒去看她了。

　　“行，我一定到，兩個姐姐我來通知她們。”

　　打電話去通知的時候，大姐爽快地應允了，二姐卻嘟囔了半天，什么忙啊、遠啊，不過最終熬不過我的軟磨硬泡，也答應了。

　　見到我們姐弟三人的一剎那，母親從沒那么激動過，她使勁地拉著我們進屋，就差沒抱上來了，我有點納悶，母親今天是怎么啦？

　　見小方桌上擺滿了菜，饞嘴的二姐顧不得洗手就抓起筷子把菜往嘴里送，一邊吃一邊還說著話：“媽媽的菜最好吃了，我最喜歡吃媽媽的菜了！”

　　“喜歡吃也不見得你常來吃啊？”母親對二姐道。

　　“是啊，二姐，咱們姐弟三人就數你到媽這里來得最少！”

　　聽了我的話，母親馬上插嘴道：“小子，你也一樣！每天只聞其聲不見其人。不過，今天你們姐弟三人都來了，媽很開心，真的。”

　　大姐問：“叫我們來，有什么事情么？”

　　“沒事就不興讓你們來陪媽媽吃個飯啊？”母親反問道。

　　“不是，我不是這個意思，主要是我們大家都挺忙的，來回一趟1個多小時，想我們了，就多打打電話。”

　　“即使1個多小時，也比杭州上海近吧？”母親嗔怪道。

　　我們正吃著，母親從廚房里端出一碗芝麻糊一樣的東西，獨自吃起來。

　　“這是什么？”我們異口同聲。

　　“上次二丫頭帶來的東西，最后一碗了，我吃吃蠻香的。”母親回答道，“媽媽老了，腸胃不好，吃這個助消化的。”

　　二姐問：“我帶的東西？我怎么沒印象了，是什么？”

　　母親走到里屋取出一個包裝袋，說：“就是這個啊，是你給的哦。”

　　二姐一看，怔住了，馬上把母親的碗奪了過來，忙不迭說：“完了，完了，我上次帶來的時候忘記帶回去了。”

　　我一看包裝，眉頭緊鎖，把包裝袋使勁扔在地上：“二姐，你太過分了，給媽吃這種東西！”

　　從沒見我發這么大脾氣的母親也怔住了，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。

　　“我上次日本回來，給媽媽買了一些食品，這個我本來是要拿回家去的，結果忘了一包在媽這里。”二姐解釋道，“媽也是，這上面寫的是日文，你不懂，也不問問能不能吃？”

　　大姐撿起被我丟在地上的包裝袋，不解地問：“這是什么？”

　　母親說：“這上面全是日文，我只看懂了食料兩字，我拆開一吃，蠻香的啊。”

　　“媽，這是飼料，喂狗的！”我大聲說。

　　聽了我的話，大姐也生氣了，對二姐斥道：“你讓媽吃了一大袋的狗飼料，你也太過分了！”

　　“對不起，媽，是我失誤了！”二姐委屈地哭了出來。

　　“沒關系，沒關系，是媽不好，沒問清楚。”母親對我們說，“瞧瞧，我不是沒事情么。日本人真是高檔啊，喂狗都要用這么好的東西！”

　　我譏笑道：“是二姐高檔，她家的多多現在都吃進口食品了。”多多是二姐家的泰迪。

　　聽了我的話，二姐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。

　　在母親的催促下，一家人繼續吃飯，吃到一半，大姐突然起身說要回去了。

　　“有要緊的事情不？”母親問。

　　“也不算什么要緊的事情，兒子今天早上對我說，下個月3號他生日，要請幾個同學來我家聚聚，交代我買一些裝飾品放在他書房里，營造一下氣氛，我尋思著路過大超市的時候去看一下。”

　　“下個月，還早吧？”母親說，“你再吃點走，行嗎？”

　　母親期盼的眼神換來了大姐再待10分鐘的承諾。

　　“說起你家明明生日，我家陽陽也快要過生日了呢，我在尋思買個什么禮物給她好呢？”二姐邊吃邊對大姐說。

　　“陽陽是小姑娘，給她買條裙子就得了。”我插嘴道。

　　“你這個舅舅怎么說話呢？”二姐白了我一眼，“現在的女孩心思大得很，一條裙子哪能達得到她的癮頭，現在都時興愛派啊、機器人了。”

　　“是啊，送小孩子的生日禮物現在越來越難挑了。”大姐側過頭，問我：“對了，你家珂珂好像也快過生日了吧？”

　　“珂珂的生日剛過啦，上個星期六，我帶她去一趟杭州樂園，沒買什么生日禮物，小孩子，不要寵得他們太物質了。”我說道。

　　一番話你來我往，很快就過了一刻鐘，大姐再次起身，說要回去了。

　　“能再多待一會么？”母親近乎哀求地對大姐說。

　　“我……”大姐似乎很糾結。

　　“媽，讓大姐走吧，我也要早點走的，陽陽一個人在家做作業呢。”

　　“媽，我也是。”說這話時，我明顯底氣不足，“珂珂在上培訓班，我等下要去接她。”

　　“你們……就不能多陪媽媽待會兒嗎？”

　　母親瞟了一眼一桌子的菜，然后再把眼光掃在我的臉上，一會，注視著二姐的臉，又轉動著眼睛，望著大姐，突然眼淚不斷往下掉。

　　我們驚呆了，忙問：“怎么啦，媽？”

　　母親擦了擦眼睛，頓了頓，說：“孩子們，今天是媽媽的生日。”

　　○李歌 嘉興市作協會員，曾出版有小說集和詩集，現供職于桐鄉市民政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