郁震宏

　　從前，沒有奧特曼，沒有三國殺，白相的東西，多是老底子傳落來的。

　　小店里，白相的場子，打關牌，一分錢一張牌。木徒阿五常去，捏牢一把好牌，3個炸彈，1個單牌，捧牢當寶貝。看人家打一個三，打個四，他舍不得炸。打一把小順子，他還是舍不得炸，結果，被人家全關。看的人笑，阿五就講：“炸彈，起碼要炸真俘虜！”過一年，阿五還講：“舊年吾捏牢一把好牌，真叫好。”

　　游戲，我們小時候叫“做白相”，那時候做白相的東西多，翻香煙革、翻洋片、打彈子最常見。松華翻香煙革，起壞功，直接用指爪，翻到一指爪全是泥，有辰光爪還出血，贏了一袋袋去賣，1分錢能賣10只。

　　春天時，我們要用一個竹竿，上面套個圈，去繞蜘蛛網、搭蜻蜓；天氣熱了，去搭知了、老蟬。冬天，捉迷藏，我們鄉下叫“厞盲”，松華藏得最好，有次藏在三娘娘的壽材里，我曉得后故意不去尋，他在壽材里困著了。

　　我家湘漾里西橫頭，有幾個老房子是泥墻，一墻的洞，蜜蜂特別多，我們拿根竹箾，一個瓶，箾蜜蜂。箾出來，采點油菜花放進去，一門心思想吃蜂蜜，可是第二天蜜蜂全死了。

　　那時候，大型的游戲也有，全村坊的小孩子，分兩派，玩“解放美國”，扮美國人的，逃；扮解放軍的追。還有“公安局捉特務”，也差不多，小孩子追來打去，有時候難免頭破血流。

　　不過白相，總是文氣的多，像老鷹捉小雞、跳繩。冬天時，小孩子湊在一起多玩玩游戲，純粹是為熱熱身體。下棋更文氣，但是村坊上沒有圍棋。大家都會下象棋，后來還下軍棋。我最喜歡走暗棋，一邊放排長、炸彈、排長、炸彈；一邊放總司令、軍長、師長、旅長，一路殺過去，就圖個痛快。

　　下棋，湘漾里叫“著棋”，或者叫“來棋”。來，是個百搭詞，什么都好叫“來”，來牌、來棋。小時候空，大人也空，沒銅鈿來牌，就來象棋。你講一句，我講一聲，講到最后，看看穩贏的人，大家都幫他：“嗯，對，悶煞將，扁招將。”掌坤每次都輸，立起來，怪阿三說話多：全是你格緣故，照算吾肯定贏格。

　　白相，也有危險的，但小孩子最喜歡。用彈弓打鳥，彈別人家的桃子。挖污坑潭，在地上或沙堆里挖個洞，上面蓋一層油紙，灑點泥沙上去，看不出來，叫個老實戶頭來走，掉進去了，大家拍手。還有一種用鐵做的槍，紙頭捏緊，做子彈，彈到人，很痛，我們叫“紙庫頭槍”。

　　小時候，大部分的游戲都是就地取材，但是有趣也生動。孩子去抓把蒼耳子，偷偷粘在女同學的頭發上捉弄，大家笑。甚至捉了刺毛放到女同學課桌里的，一個人放，一群人笑，笑出眼淚水。

　　小時候，小姑娘玩的游戲就文氣的多，跳繩、踢毽子、來七，男小孩不肯玩，怕被人家笑娘娘腔。松華十三四歲，連男小人的游戲也不玩了，吃香煙、學麻將、賭銅鈿。建強跟松華同年，還在打彈子、翻香煙革、旋鐵箍，鳳仙娘娘見了，笑他：“要多學學松華，老古話呀，小辰光弗賭，老來要吃苦！”

　　〇郁震宏 桐鄉大麻人，曾在中華書局、浙江古籍出版社任編輯，現為《大麻鎮志》主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