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至前后，寒潮來臨，氣溫驟冷。前段時間，恰逢鄉(xiāng)下搬遷，老家的房子已經(jīng)拆除，父親不得不暫時安頓在親戚家里，過上了寄居的生活。因和親戚一家感情好，老頭子貌似倒也過得頗為自在。

　　想著很久沒去鄉(xiāng)下，便趁周末陽光正好，驅(qū)車前往，順便看望下老頭子的生活狀況。白天，父親照例和他的“工友”外出打工去了，憑著自己的勞動換取基本的收入，看得出他挺高興的。

　　傍晚時分他便回來了，父子見了面似乎也沒那么多話。我問了他一些近況，諸如“忙不忙”“路上注意交通安全”“天冷，記得多穿衣服”之類。突然間我發(fā)現(xiàn)，這些嘮叨叮囑的話，都是小時候父親掛在嘴邊的。

　　我們坐下來，簡單打發(fā)了晚飯，聊了聊搬遷造房的大事，已近晚上10點(diǎn)，我便想著回去。彼時，妻子打電話來，關(guān)心我什么時候回，我只推說“還早，還早”。電話那頭便傳來妻子的玩笑話：“我鎖門了，別回來啦！”緊接著就是兒子稚嫩的附和：“老爸，我們鎖門了，你別回來了啊！”

　　妻子和兒子的玩笑，突然之間提醒了我，我閃過一個念頭：今晚何不陪父親睡一晚呢？自從我10多歲和父母分房睡后，已有20多年沒有和父親一起睡。

　　我：“老爸，今天我要么住這里了，你看睡得下哇？”

　　父親：“睡得下，睡得下，那么大的床，怎么會睡不下？喏，那床被子你拿過來蓋下面，要熱多了。”

　　父親聽完我要留宿，喜不自禁。

　　“你明天幾點(diǎn)走，我早上給你蒸點(diǎn)番薯，過粥。今年番薯多來，甜的。”

　　“我再去地里給你摘點(diǎn)青菜、蘿卜，你明天帶去，這蘿卜大的來……”

　　“今年活兒真是多來，做也做不完……”

　　一向話不多的父親突然打開了話匣子，絮絮叨叨和我說著，都是簡單家常的瑣碎事兒。

　　簡單洗漱完畢，父與子再次睡在一張床上。

　　鄉(xiāng)下的夜，特別安靜。整晚，我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，睡得并不好。第二天清早，氣溫零下，外頭菜地霜白白一片。迷糊中，我聽到父親起床的聲音，然后他去做早飯，又去了地里……而我則清醒地躺在床上，在暖和的被窩里，等待著享受溫暖的早飯，如兒時一般。

　　這一刻，特別珍貴。這一刻，我想到，孩子再大也永遠(yuǎn)只是個孩子，永遠(yuǎn)長不大。

　　而在我這個已經(jīng)長大了的兒子眼中，父親還是話不多、勤勞、溫和的父親。

　　德國幽默畫大師埃·奧·卜勞恩創(chuàng)作了漫畫書：《父與子》。漫畫中，是一個禿頂、大肚子、大胡子但溫暖有趣的爸爸和一個幼稚、調(diào)皮、聰明的兒子之間的生活故事。兒子經(jīng)常做一些滑稽、搗蛋的事，可是爸爸一直善待、保護(hù)、寵愛著兒子，將人性的幽默和溫情通過這對父子真實(shí)地展現(xiàn)了出來。我曾給兒子買了一本，他看得津津有味。

　　馬爾克斯在《霍亂時期的愛情》中所說：一個男人發(fā)現(xiàn)他在變老，因?yàn)樗_始像他的父親。

　　○王斌剛 桐鄉(xiāng)市茅盾中學(xué)副校長，高級教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