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斌剛
夏天總是來得這么熱熱鬧鬧,轟轟烈烈,一下子,說熱就熱起來了。
自小時記事起,每年夏日的農歷七月半就有祭祀、吃餛飩的習俗。家里考究的,還會邀了親戚一起來家吃晚餐,當然菜品沒現在考究,無非就祭祀用的一些菜肴,外加時髦的“韭菜花”炒香干,總歸新鮮是新鮮的,天熱,不就圖個新鮮嘛。
要說這一天,作為半大不大的小孩子,最喜歡的美食還是餛飩,蔥花鮮肉餡的,只有這一種,沒有現在那么多花哨的搭配。就是買來純正的夾心肉,肥瘦適宜,買回家后清洗、去皮、切塊、剁餡,非經歷一番“手酸”難以功成。肉啊肉,實在應了那句“千刀萬剮”。誠然,不經歷痛苦怎能夠成為精美的肉餡呢?不經歷磨難怎么能夠成為餛飩的靈魂伴侶呢?人生亦如此。
大人們會在大堂里攤一張大蠶匾,蠶匾的正上方是吊扇,農家以前沒有冰箱,因此,這一天的吊扇是要曬一整天的,一方面驅趕“聞香”而來的不速之客——蒼蠅,另一方面是要給包好的餛飩降溫,風干,防止“餿”了,但空氣是熱的,盡管風扇很努力地旋轉,一絲也沒敢懈怠,可始終還是跑不過狡猾的時間,到傍晚時分,餛飩往往已經微微帶“酸”了。這,大家也早已習慣。
后來,家里有聰明的客人說,可以把包好的餛飩,用水桶吊著,冷藏在“水井”里,幾米深的水井,始終保持著沉穩的涼爽。于是,我也曾把餛飩裝盤,放在鐵皮箍成的水桶里,沿著井壁,“乒乒乓乓”一路向下,直到水桶穩穩地停留在水面為止。餛飩便安靜地在井底躺上一下午,果然,餛飩也是嬌貴的,需要人好生伺候,就沒有那份“酸”氣了。農家人那井底環境真好,所以連成語中的那只青蛙也還是欣然待在下面,永遠活在那屬于自己的一小方自由的天地里,活在人們的思想里。
祭祀照例是大人們當天最忙、最重要的事,但是之于小孩子們而言,那一定是色香味美可口的餛飩更重要,于是關于餛飩成長話題就從肉餡端上蠶匾那一刻真正開始了。
這時,原本一直比較“懶惰”的男孩子們,也變得異常勤勞,即使那笨拙的手難以掩蓋一顆激蕩的心,“餛飩”的誘惑是足以在短時改變一個人的品行的。
“你看,你看,我包的好看嗎?”
“你包的像面疙瘩啦!”
“今天的自己吃多少,就自己包多少,不包的就沒得吃,只能看著我們吃了。”
“看我,看我,我包了一個大肉的,待會誰吃到是誰的運氣。”
“笨蛋,你包個大肉的你自己吃吧,因為其他餛飩燒熟的時候,你的大肉餡還是生的;如果等你的大肉餡熟了,其他餛飩就糊了。”
重復,不斷地重復,幾個人圍著,不停地攤皮在手掌,放餡,包裹,旋轉,最后扭一扭,成型。與其說包餛飩的過程是枯燥的,倒不如說是能夠很快盼到美味的期待是美好的,這番美好,只有那個年代包著餛飩的少年的內心才能真正領會。
包餛飩的過程,足以讓一個孩子增長才干和見識,一個小小的餛飩,原來內涵如此豐富:技術需要高超,審美需要滿足,多勞方能多得,運氣伴隨常識,快樂和諧生活……
大人們是最懂孩子們的心思的,往往在看大家餛飩包得差不多時,會故意來問上一問:“你們餛飩包得如何啦?我們差不多應該煮點吃吃了,新鮮包起來的才好吃。”這無異給孩子們一個激烈的“信號”,“鮮”“美”,口水開始不住在嘴里瘋狂打轉。
煮餛飩,看上去沒什么技術含量,但經驗尤為重要,先將一大鍋水燒開,餛飩下鍋,“蓋鍋燒皮,開鍋燒肉”,中途添一兩次冷水,瞅準時機,不早不晚,等到餛飩變得玉色酥軟,就可以起鍋了。但是配餛飩的湯汁就比較講究了,小時候都是用家養雞的雞湯調味,上面放上豬油、蔥花、鹽,清亮透徹的湯汁就準備好了,至簡至美,撈出煮熟的餛飩,放在湯汁里“養一養”,美味即成。
說出來還別不信,餛飩還得趁熱吃,放置的時間稍稍一長,就容易脹糊。所以孩子們吃餛飩就更有了可喜的場景:頂著滿頭大汗,冒著燙傷的風險,喝一口湯,哇!鮮!圓滿!至于餛飩,因為燙嘴,要用嘴不停地吹;因為太饞,又想急著塞進嘴巴,果不其然,然后一燙,眼睛一眨,人本能一顫,又不舍地吐了出來,眼巴巴,淚汪汪的,就像“癩蛤蟆吃楊辣刺”,有點辣嘴巴。當然,這點小小的困難是難不倒大家的。
時光飛逝,習俗依舊,七月半吃餛飩,真是炎炎夏日里難得的溫馨記憶。
○王斌剛 桐鄉市茅盾中學副校長,高級教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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