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底子的夏天,是最深刻的童年記憶吧。
那時候,太陽也是那么熱烈,但就算家里有吱呀作響的電風扇吹著涼風,也擋不住去外面的心。因為和小伙伴瘋跑起來,就有風;為了抓一只夏至蜩,在田野樹蔭下來回穿梭;晚飯后一聲吆喝,大伙又默契地出現在了家門口的小河邊……
曾經令人會心一笑的游戲,能輕易地喚起沉淀在每個人記憶深處最美的影像,經過時間的過濾之后,那些日子里的清貧和勞作的催喚,化作最天真的笑聲與善愿,留給長大或將老去的我們。
(一)捉夏至蜩
夏至蜩,即知了,“夏”字在桐鄉有兩種讀音,一近“兀”音,常用作于姓氏;二近“武”音,常作于季節,夏至蜩發第二個音;“蜩”在桐鄉話中讀若“蝶”或“調”。
夏至過后,高溫天多起來,午后赤膊睡在篾席上,窗外夏至蜩的嘶叫讓人轉輾反側,終于按捺不住一躍而起。午時一過,靠東墻腳邊的樹林已處在蔭涼之中,楝、櫸、樸以及高出半個身子的水杉繁茂到了極點,其間隱藏著無數的夏至蜩。
抓夏至蜩有兩種方法,低處的用手拍,高處的需借助于工具,稱為“搭”,一個養蠶時用剩的“防病1號”空袋,用鐵絲圍成一個框,把袋子口卷在框上縫好,再接在一根長竹竿上,類似一把頭小身子長的比例失調的無孔“漁網”。尋著鳴聲,這個土制的工具輕輕地來回于樹與樹之間,一旦有夏至蜩被罩住,則快速地將袋口撲向地面,另一個配合的人伸手把它抓住。說也奇怪,夏知蜩在樹上時的鳴叫嘹亮而綿長,一旦落入人手,就只剩斷斷續續嘰嘰的低吟,完全沒有了那種居高聲自遠的氣勢。
夕陽落山,陣雨過后的胭脂紅里,無數的夏至蜩在召喚。桑林是夏至蜩的最愛,這時也是弓著腰穿梭在桑林里徒手抓夏至蜩的黃金時段。夏至蜩被抓以后的命運是比較可憐的,在玩膩了之后,常被摘去半對翅膀,扔在草叢里自生自滅,或者成院子里鴨子們爭搶的食物。
夏至蜩分為兩種,屁股尖的為雌蜩,不會鳴叫,也不受歡迎,抓到后常常很快被拋棄。還有一種“高檔”的夏至蜩,稱為“老田奇”(即蟬),居得高處;另一種則非常嬌小,稱為“盎滋滋”,喜躲在灌木叢深處。不知何時起,樹林越來整齊劃一,“防病1號”的袋子成為了經典,日常睡起的情思已沒有那份抑揚頓挫,老屋的墻腳沿伸出去的路不再通向三五成群的河灘與竹林,只有夏至蜩的叫聲依舊年年在耳邊響起。
(二)游河
游泳,桐鄉人稱之為“游河”,也有稱之“游水”。無法想象夏天里還有什么事情可以超過游河在少年心中的地位。
大多數孩子學習游河,從家門前的那條小河開始,技術精湛之后開始向運河、長山河進軍。做父親的往往會在小孩十來歲或更小一點的時候輔導他們游河,先是讓他們坐在沒過肚臍眼的橋硐(河埠)上,兩條腿在水面上下拍打,以培養與河水的感情。漸漸的,由大人托著小身體做出劃動的樣子,再到后來,大人沒了多過的精力和耐心,就干脆不管了,等太陽偏西,完成了斫羊草、抓夏至蜩、吃井里吊著的西瓜等一個個任務之后,任由三三五五的小孩拿著學習游河的工具在河灘頭耍弄。用不了幾天,剛剛哭鬧的小孩已能輕松地在水里做出“淌水面”、 “打沒頭團”等各式各樣的動作了。
學習游河的工具最高檔的是救生圈,稱為“救命圈”。沒有救生圈的,就會想法利用各種各樣的工具,最常用的是木板和大門栓,足夠浮起一個人。現在想來,扛著一個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大木棍去學游泳,定是一件很特立獨行的事吧。或者拿一個空臉盆,兩只手按著盆沿也可學游河,只是方向很難把握,往往兩個腿敲起的水花被同伴罵了,自己還在原地打轉。若是鐵制的臉盆,一浸水就沉下去,除了自己灌“酸鼻子”,還少不了大人到水底去摸救并吃幾個“脰頸拳”。五花八門的工具練就了五花八門的游河功夫,雖然分不清什么自由泳、蛙泳,但能在水里面翻跟斗,更敢從橋下一個個往下跳。偶爾劃破了腳,疼痛的記憶不會超過一個星期,又會在小伙伴們的呼喚中重新回到那條小河里。
游河還有意想不到了收獲:大運河邊廢棄的古渡口,常有一個個淺水港灣,水灣里生長著許許多多的蜆子,游一次河能摸到一大碗,是乘涼夜飯上最美的佳肴。水流不急的淤泥里,更是藏著許多“水菜”(河蚌),用腳探明之后,一個“沒頭團”就能摸到一個,既滿足了游河的欲望,又豐富了晚餐的廚房。
(三)打格
家里的桌子上總擺滿了各種形狀五顏六色的“格”。所謂“格”,就是用香煙殼紙折成固定形狀的一種玩具,一張香煙殼紙可以拆成三角格,兩張香煙殼紙可以折成正方格。
打格的時候,其中一人將格放在地上,另一人用手中的格用力甩向地面,利用氣浪的沖擊使地上的格翻轉,被翻身的格歸打的人所有,兩人依次交替甩打,以得格多者為贏。這些掄臂的動作、多彩的紙格和竹樹下的背影組成了人生最早的賭與搏。這是人的天性,從我們童年的游戲一直貫穿至此后一生的事業,考試刷題、就業應聘、項目投資、買房搖號,莫有一件不含賭的本義。有時熱淚盈眶,有時黯然悲戚,只要是不偏離人性的賭,它便是一種充滿挑戰生生不息的拼搏。
后來,在鄉村小學門口的小店里可以買到一種叫“洋片”的東西,豐富打格的內容。以當時流行的圣斗士星矢、花仙子、變形金剛、希曼希瑞為主題,一張A4紙大小的硬板紙上印了各種人物造型,再剪成火柴盒大小,即可把玩又可賭輸贏。在玩法除像打格一樣外,還可以比賽飛遠近等等。那時候,為了贏一張心儀的洋片,右手的中指上常擦起紫血泡。
(四)做泥饅饅
夏日炎炎,微風南來,人們的手伸入水中感到的已不再是冰涼,窗前桃花樹下那灰黑細膩的泥土在雨水的濕潤下變得粘彈爽滑。
某個晴朗的下午,坐在門檻邊的某個孩子提議:我們來做泥饅饅吧。一呼百應,取水、拌泥、揉捏,學著大人們做壽桃包子的方法,將腦子里想象的瓶瓶罐罐和飛機大炮變成自己的藝術品。但必竟只有泥和水,過于復雜的物件往往以失敗告終,偶有心靈手巧的小女孩做成像模像樣的泥罐和汽車,男孩子們也舍不得扔掉自己親手制作的爛頭爛腦的作品。炊煙裊裊時,每人都會拿著白天的得意之作在灶堂口烘烤,似想學著司母戊大方鼎的造型成就一件偉大的作品。幾天之后,在屋廊下日頭的烘烤與反復的玩弄之下,作品變得開裂脫落,成為河面上撲通的一聲。
不曾想有一天坐在真正的汽車里,卻沒有了泥饅饅汽車時的那種興奮了。
(五)釣鱔魚。
釣鱔魚和讀書一樣,除了天資和努力,還得講緣分,桐鄉話講是“心透不透”。如果心不透,只能看著周邊的小伙伴滿滿的收獲,或者拿一把镢子在渠道的岸灘上挖挖蟹洞摸摸螺螄之類,沒啥技術含量。
每個村都有幾個釣鱔魚的高手,導致現在普遍認為的高檔菜肴——野鱔魚,曾經是樸素日子里的家常菜。釣鱔魚有兩種方法,一種是放釣子,用一根繡花針,在針眼和針腰打一個長結,將半條蚯蚓倒穿在上面,另一頭捆一根短樹枝,做上幾十付釣子,傍晚時分,沿著漠漠水田里細長的田塍,一路插過去。完事之后回到家吃好晚飯稍作休整就可以收釣子了。收釣子是一件最興奮的事,一人打手電拎提桶,一人收釣,運氣好時,一圈轉下來多時竟有半桶,想著美味的大蒜蒲頭紅燒鱔段,夏天的味道盡在其中。還有一種用鋼絲彎成釣子的釣法,這就更加考驗孩子們的手腳了。
(六)打畔洞
就是捉迷藏(“躲藏”在桐鄉方言中稱為“畔”),這是一種不需要任何工具又沒啥手工技巧但考驗想象力的游戲。打畔洞一般在室內進行,舊時的房子又窄又長破舊東西堆得又多,為打畔洞營造了良好的條件。
游戲分為兩班人馬,一班為尋,另一班為畔(藏),畔的人多,尋的人少。以6個人為例,一般兩個尋,4個藏,尋的人站在較遠處的一個地方,對方藏好以后會發出一聲“好了”,便開始尋找。藏的地點花樣百出,有在被子里的、櫥里的、水缸里的等等,有時還會讓隊友做成一個“密室”,喊“好了”的那個人往往被最先找到,這是一生中為團隊做出的最早的犧牲。
為了防止意外事件的發生,大人們在出工之前往往會告誡某某地方不能藏之類,還會講一些打畔洞被悶死的故事來嚇人,當然這些故事對阻止游戲的開展并沒有任何作用。一年之中,打畔洞的游戲在同一個地方會上演無數次,神奇的是每次都有新的創意,每次都有找不到人的時候,村坊上的那一座座老房子也成為了孩子們最早進行探索的場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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