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孝平

　　老街末端，有個餛飩店，夾在一家面館和一爿燒烤店中間，很不起眼。

　　店很小，里面陳設簡單，猶如一個素面朝天的農人。四張裂開封皮的小桌，一臺積滿灰塵的空調，一臺烏黑的電視機。店主是對六十開外的夫妻，女人衣著灰黑，笑著在前面招呼算賬，頭發花白的男人低頭在廚房忙碌。這家店賣餛飩，也賣盒飯，種類不多，各種菜式都在一塊暗紅色牌子上寫著。

　　我在這住了很多年，一次偶然才注意到這家店。它沒有吸引人的招牌和店名。第一次進去，我尋思許久，“一份獅子球飯”，我終于開口。女人微笑一下，應和一聲“獅子球飯”，朝里輕輕喊。半根煙工夫，男人露出半個臉，低著手，傳給女人。女人端到我面前，兩個結實的獅子球，醬色，半碗土豆絲、幾筷茭白，油光發亮。我低頭就吃，味道還不錯，尤其獅子球軟糯鮮香，很有嚼勁。

　　吃份盒飯，不過是一天中極為平常的點滴，似乎無需過多話語。他們開店做生意，我照常上班，彼此再也沒有交集。隔了好幾個月，逢了場秋雨，我懶得買菜做飯，停在一家餛飩店外面，腦海里好像有點印象，低頭鉆了進去。

　　抬頭瞬間，一個女人坐著悠然打毛衣。她從嘎吱一下的門響聲中看見了我，眼睛閃出光亮，隨手放下針線，嘴角舒緩開來，露出微笑，脫口而出：“你好久沒來了。”

　　我被這句話嚇了一跳，擦干鏡片上的雨水，睜大眼睛環視了一周。狹窄的店里，只有我一個顧客。我也確信，只來過這里一次。這個店主，一定是記住我了，哪怕就這么一次。我又點了份獅子球飯，一口咬下去，味蕾即刻喚醒了腦海中幾個月前殘存的一點味道。這次，獅子球的味道更好、濃郁。女人說：“你上次就點的獅子球飯。”我笑著點點頭，夾起獅子球咬了一大口，香味從齒間溢出來。

　　人海茫茫，過客匆匆，要一次記住一個陌生人絕非易事，需要極其用心、細心，又要不顯山露水，淡然處之，熱情而不虛偽。“你好久沒來了”，看似老板對顧客的一句尋常客套招呼，期盼顧客多來，但細細咀嚼，人情味很濃。你來了一次，他（她）記住你的容貌聲音了，記住你愛吃的菜了，你很久不來了，他（她）會念想，猜你為什么不來了，是食物不可口還是病了離開了。你又一次出現時，他（她）積了許久的念想瞬間迸發，才形成了“你很久沒來了”這句固定的話。

　　這條街的大店小鋪，我吃過很多家，沒一家的老板服務員曾這樣招呼過我。匆忙的城市，時間不停變幻，這個老板娘卻用簡單一句話讓我渾身流淌著暖意。

○姚孝平 開發區（高橋街道）人，自由職業，愛好寫作以農村為題材的散文和評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