辭舊迎新，想到了“洗澡”這個話題。在物質匱乏的上個世紀60年代，溫飽尚不能解決，洗澡就成了一件奢侈的事。夏天洗澡容易，寒冬臘月要洗澡，難啊!那時，一個冬天不洗澡的也大有人在。真是“整冬不洗澡，塵垢滿肌膚”。記得我適齡報名參軍那一年，體檢前用濕毛巾擦掉了膝蓋上的污垢，現在講講也不難為情。

　　但過年一定要洗澡。當時人們普遍認為身上的污垢，代表著穢氣和霉運，在新的一年到來的時候圖個轉運，“辭舊洗澡去霉運，清清爽爽迎新年。”各家各戶尤其重視給小孩洗澡，小孩都喜歡玩水，非常樂意年前洗澡，來年能平平安安健康成長。離縣城近的人家，可以去浴室洗；離縣城遠的，只能燒水用木桶洗。我家每到過年，奶奶燒鍋水，母親把水倒進木桶給我洗澡，我洗了，再給弟弟洗。洗好澡，感覺好舒服，無法用語言來表達。

　　我記得第一次進浴室，是在讀了師范以后。縣城大街上有一個“大眾浴室”，從學校到浴室不遠，走一刻鐘便到了。讀師范的第一學期一進入冬季，有同學約我去“大眾浴室”洗澡，我想進浴室一定要脫掉衣服，一絲不掛，有點猶疑不決，可以說是同學拉著我進浴室的。走進浴室，買了票，只見外面一間幾排躺椅上躺著許多人，他們蓋著浴巾，悠閑地喝著茶，抽著煙。里面一大間，霧氣較濃，燈光較暗，用水泥砌的浴池分左右兩格，左邊一格的水要燙一些，許多人赤身裸體地浸泡在左邊的浴池里，雙目微閉，四肢舒展，十分休閑。我是第一次進浴池，不大適應，衣服由外而內慢慢地脫，費了好大功夫，還不肯把短褲脫下。同學笑著說：“到了這里，誰還穿著短褲，誰稀罕你？”我難為情地脫下短褲，像做賊一樣 ，飛快地奔到右邊的浴池適應一下，再到左邊的浴池。在左邊浴池浸泡了10來分鐘，渾身微紅、出汗，似乎脫了一身皮，十分輕松。在浴室洗澡，的確比小時候在木桶里洗澡更舒服、更過癮。

　　師范畢業后，我在鄉鎮初中任教，上個世紀的80年代初期鄉鎮還沒有浴室，我工作的小鎮離縣城較遠，很少有機會去浴室洗澡。記得有一年臨近春節，我和同事準備去縣城“大眾浴室”洗個澡。那時鄉鎮還未修公路，自己也沒有自行車，走了30里，恰好碰上“大眾浴室”年前檢修，我們“趁興而行，失望而歸”。那時，想要在浴室洗個澡，實在難。

到了上世紀80年代中期，我也和大家一樣花十幾塊錢買了一頂浴罩。燒一鍋熱水，拿一個塑料大盆，放滿熱水，用浴罩罩著，里邊霧氣騰騰，側身鉆進里面，不冷。買了浴罩，解決了洗澡的不方便，只是用浴罩洗澡沒有像浴室里洗澡那樣舒服、過癮。

　　光陰似箭，歲月如梭，40多年過去了，如今從城市到鄉鎮，大小浴室，星羅棋布。現在洗澡不再是一件奢望的事了，我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，有的人家裝上了太陽能熱水器，有的人家用上了電熱水器，衛生間里裝個浴霸，這樣一年四季足不出戶，想什么時候洗澡，就什么時候洗澡，非常方便自由。

　　如今洗澡已非常方便，但我仍十分懷念40年前浴室跑堂師傅的吆喝聲；幸運自己不再長久等待，能夠在家里享受舒適、自由的洗澡；羨慕現在的年輕人，可以選擇桑拿浴、中藥浴、溫泉浴，洗澡由清潔演變為養生、保健、休閑，浴室洗澡成了一種時尚，一種文化。

　　我的洗澡，經歷了木桶洗澡、浴室洗澡、浴罩洗澡、熱水器洗澡，洗澡方式的變化，讓我感到我們的生活方式在發生變化，我們的消費觀念也在發生變化。

　　過年洗澡，浴室洗澡，成了我美好的回憶。這是辛苦一年的人休息、歡聚的最佳時刻和最佳的地點。過好年，大家又要各自奔向新的征途。

　　○鐘詠亮 　桐鄉一中退休語文老師，愛好寫作。退休后曾多次發表散文、詩歌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