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孝平

　　秋風起時，屋腳邊那棵高大的柿子樹上，結滿了一個個小柿子，雞蛋那么大，翠綠翠綠，躲在茂密的葉里，若隱若現。涼風冷雨中，柿子不畏寒冷，堅挺著。

　　柿子樹是野生的，哪年長出來的，誰也沒注意。它緊挨著墻壁，如今長得比兩層樓房還要高。不知年歲的老柿子樹，承載了我家幾代人的記憶。

　　兒時，菊花盛開的季節，柿子長得像月餅那么大了，一陣風吹過，只是搖了搖，仿佛在說“我已經長大啦”。母親快步走近，仰起頭，微笑著踮起腳尖摘柿子，夕陽把她的臉映得通紅。回家后，母親把青柿子一個個輕輕放進一個黑色的甏里面，撒上些草灰，密封起來。然后轉頭一本正經地告誡我：“不要動它，漏氣了要爛。”我不敢靠近甏。

　　一周后，青澀的硬柿子熬成了黃中略帶紅色的軟柿子。母親把柿子剝了皮，送到我嘴邊，咬一口，甜滋滋，軟糯香甜。母親看著我狼吞虎咽的樣子，笑出了聲。

　　夏天的尾巴里，每每看到異地的柿子樹，我就想到了老家的那棵柿子樹，我朝家的方向望去，思緒萬千：“爺爺奶奶年紀大了，爬不上去，大概今年吃不到柿子了。”

　　工作后，每到秋天柿子變紅，我都要搬著梯，慢悠悠采一籃柿子，坐在門口和爺爺奶奶一起品嘗。

　　兒時腌青柿子等待幾天的辦法已不時興，人都喜歡吃現成的，那些壇子也早不見了蹤影。剝皮，慢嚼，吃一只柿子要好一會兒，我順著他們的節奏。奶奶邊嚼邊說：“這柿子真甜，這幾年你在外地讀書，我和你爺爺沒法采，你爺爺天天站在白場上抬頭看，有時突然掉落一個，他‘哎呀’一聲叫起來，連忙走過去撿起，柿子摔個粉碎。”爺爺吸口煙，嘬一口柿子，“呵呵”地笑。

　　柿子樹越長越高，頂端的樹梢在風中搖曳，奶奶仰頭瞇著眼睛，柿子在奶奶眼里越來越小。柿子紅透后，葉子漸漸脫落，柿子光禿禿靠在枝杈間，悠然自得。濃烈的夕陽發出血色金光，把墻壁照得發亮，映紅了柿子樹。鳥兒聞著香氣，把圓滾滾的柿子啄得只剩半個。

　　紅透的柿子掉落了一地。路過的村民看見了，笑嘻嘻撿幾個，剝開塞入嘴里，扭頭朝奶奶說：“蠻甜，你們怎么不采？”奶奶坐在門口，看著那人的嘴不停動著，沉默不答。

　　柿子樹下，長滿了青草，蓋住了路。奶奶趴在地上割草時，草叢里藏滿了柿子。她薅出幾個，坐在草叢里，剝開皮，悠然地吃著。不遠處，“啪”得一聲，又掉了一個。柿子樹在秋風中搖曳，把鄉村古老的記憶灑向遠方。

　　○姚孝平 開發區（高橋街道）人，自由職業，愛好寫作以農村為題材的散文和評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