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時分,有人敲門。那天我一人在家,透過門上貓眼看到,門外是陌生男人,外地口音,自稱天然氣公司的,上門年檢。我膽小,充斥耳際的冒充、誘騙、踩點、行竊等字眼,頓生于心。一個女人,面對陌生男人敲門,怎敢開門?
我說今晚不方便。他問明天再來是否方便,委屈又為難。我倆隔著門,僵持著。我猶豫不定,他剛毅果決。他說,上門服務宜于傍晚,白日或恐鮮有人在,年檢是確保燃氣安全,關乎生命,進門檢查約五分鐘,但再三再四上門、敲門很費時,因為很多居民不愿開門納陌生人,剛才樓下一戶婦人,周旋許久,終沒開門......為保全那點生計,他不屈于誤解,在門外扯高嗓音,用力勸說。
我臉紅了,開了門。他亮明身份,弓腰穿上自備的鞋套,進門,查畢,囑咐燃氣使用時應注意的事項,出門,隨即去敲鄰家門。樓道里又響起渾厚的勸說聲,重復著千呼萬喚難開門的故事。
由此想到因陌生人敲門而引發一連串陌生人敲門的《文城》。
《文城》是余華的新作,書中的江南水鄉溪鎮,網上多位讀者認為,有烏鎮元素。
故事發生在清末民初的動蕩年代。北方青年林祥福,在一個黃昏時刻,為一對南來陌生男女,打開了自家院門。陌生人自稱兄妹,阿強和小美,來自江南,要去京城投奔親戚,天色已黑,詢問能否借宿一夜。
第二天,小美病倒了。阿強只能一個人上路,委托林祥福照顧小美。孤男寡女,難免感情升溫。仿佛順理成章地,林祥福娶了小美。小美生下一女孩,但滿月后的某一天,小美離家出走,杳無音訊。
從此,林祥福轉換角色成陌生人,挨家挨戶敲門,為饑餓的女兒乞討奶水。他背井離鄉,一路向南,跋山涉水,千里尋妻。路途朝不保夕,聽到別家嬰兒啼哭之時,就去敲門,“可憐可憐我的女兒,給她幾口奶水”。有人問他來自何方,有人關心嬰兒的母親。言及身世,他諱莫如深,但每次敲門,女兒都能吃到暖暖的奶水。他給女兒取名林百家,因為“她吃的是百家奶”。
敲門乞奶,直到敲開陳永良家門才告結束。在溪鎮,積雪淹沒膝蓋的林祥福,凍得瑟瑟發抖,走投無路。是陳家嬰兒的哭聲,把林祥福“召喚”進門。經歷過漂泊的陳家夫婦,收留了林祥福。自此,兩家情同一家,搭伙度日,共同打拼生活,結成生死情誼。林百家長大后,入讀上海中西女塾。林祥福最終死在他鄉時,面帶微笑。作為父親,他很坦然。
俯而讀仰而思,居然發現,兩個故事,同是陌生人敲門,年代不同,受到的待遇便截然不同。那年代,兵荒馬亂,民不聊生。但人間情義植入血脈,萍水相逢,溫柔相待,陌生人敲門,留宿、喂奶、收留。看今朝,歲月靜好,經濟繁榮。但耳畔頻聞網絡詐騙,門裝探孔,處處提防,陌生人敲門,開還是不開?成了問題。
“那是最好的時代,也是最壞的時代”,好和壞從來都是同生共存。盛世今日,有罪犯魔鬼般敲門,就有警察天使般守護。其實,不同于網絡世界,線下那些戲劇性生活畢竟罕見,介乎天使與魔鬼之間的平淡則是常態。外地人,落地陌生城市,生存是第一位的。他們干著最苦最累的活,卑微而自尊、落魄而堅韌,用勤勞的雙手改變命運,用寬闊的肩膀撐起家庭,正如黃河以北的林祥福,在長江以南的溪鎮,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。
我們本地人習以為常的平淡,別讓陌生人遙不可及。蕓蕓眾生皆不易,切切善待陌生人。
○唐新苗 從桐鄉市商務局退休,喜閱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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