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世紀60年代初，我中專畢業后，沒有分配工作，而是回鄉當了農民。

　　1964年9月中旬的一天，剛吃過夜飯，錢家埭生產隊的一名社員來我家，他受大隊黨支部書記錢生榮所托，叫我從明天開始，上午去錢家埭耕讀小學教書，下午仍去生產隊參加勞動。他還關照我第二天早點到錢書記家，拿上教本、粉筆、墨水等教學用具。

　　第二天，我起早來到錢生榮家。他告訴我，錢家埭是桐鄉革命火種的傳播地之一，這里曾成立中共錢家埭支部。他們通過各種形式開展革命活動，為建立新中國作出了貢獻。錢家埭村上的孩子，大多是革命家庭的后代，之前因家庭貧困讀不起書。現在是新社會了，村上辦起這所耕讀小學，希望他們都有機會學習文化知識。

　　這批孩子平時放任慣了，上課時管不住自己，紀律很差，開學半個月就已換了兩任老師。錢書記說，希望你管好紀律，盡可能地讓他們多識字。這些學生上午來學校讀書識字，下午回家割草或參加生產隊勞動。

　　教室設在東墻門口的兩間廂房里，房屋主人錢柏生、其生兄弟兩家人和一群學生都站在廊檐口迎接我們。錢書記叫學生在教室里的座位上就坐，并對大家說：“今天開始由趙老師給你們上課，希望以后大家要聽老師的話，遵守紀律，認真聽講，好好學習?！敝v好后，他就到大隊里辦事去了。

　　教室的東面墻上掛了塊大黑板，旁邊還放著一塊可掛在上面的小黑板。教室里放了近十張課桌，其中后面的一排是兩張長桌子，課桌下面都沒有放書包的“屜肚”，看來都是原廣慈庵小學留下來的破舊課桌，凳子是學生自帶的，有高有低，有長有短。20多個學生中，大的十三四歲，小的七八歲。超過上學年齡的，以女孩居多，其中錢月金、錢阿大、何金海3個女學生年齡在十二三歲，錢阿大還帶著一個四五歲的弟弟金泉。男學生中，錢利民十一二歲，年齡最大，人也長得很高，是村上的“孩子王”，他的后面總是跟著錢利根、錢炳凡、沈金奎、沈建年等幾個小伙伴，瘋玩起來滿村坊亂跑，叫都叫不住。

　　我清晰記得，第一堂課是始業教育。全班學生分3個年級教。于是，我根據3個年級的就讀人數，重新安排座位。安排好學生的座位后，我就指定沈杏英擔任班長，負責上下課喊班，錢利民擔任紀律委員，負責上課紀律。錢書記要我管好學生紀律，我就從村上的“孩子王”抓起，讓他先管住自己，然后再管其他人。最后宣布幾條紀律：上課時用心聽講，做作業時不隨便說話，做好作業不隨便走動，當天的作業要當天完成等。

　　耕讀小學教的雖然只是一些漢字及簡單的加減乘除運算，但3個年級的學生混雜在一起教學，課堂紀律很難掌控。課堂上，老師在上課，另一邊的學生交頭接耳說話；有的學生還攜弟帶妹，教室里哭哭鬧鬧；下午老師還要參加生產隊勞動，沒有時間備課……難怪前兩任教師，每人只教一星期都辭職了。

　　對我而言，由于兩個生產隊中午收工時間不同，從錢家埭回家吃好中飯，自己生產隊里的社員便要出工了，我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。

　　但既然接下了耕讀小學的教學任務，從那天開始，我每天上午教書，中午回家吃飯，下午參加生產隊勞動。大隊每天劃撥我生產隊半天務工，生產隊給我記一天的勞動工分，直到學期結束。后來，錢書記調往公社獸醫站工作，錢家埭耕讀小學撤并到大隊小學，我也結束了一個學期的教學工作。

　　5年后，我正式走上教師崗位，在家鄉的一所小學教書。多年以后，我又調入桐鄉市高級中學。

　　時光如梭，我在教育崗位上工作了整整41年?；厥捉處熒?，對我來說，耕讀小學教書的這一個學期，卻是漫長的年月中，珍貴而閃光的記憶。因為，我的教師生涯從這里起步。

　　○趙明煜  退休教師。桐鄉市名人與地方文化研究會會員。作品散見于省、市級報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