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是每天都去鳳鳴公園，但每次去，總會遇到我的中學班主任孫老師。孫老師家住春天花園，在城東，靠近植物園和鳳凰湖，離鳳鳴公園反而遠。我問，咋不就近逛大公園，卻遠道來小公園。他答，那些大公園休息日熱鬧，且全是陌生面孔。鳳鳴公園天天熱鬧，又有熟臉。坐上公交車，刷個老人卡，不花錢，來鳳鳴公園軋軋鬧猛，如此舍近就遠，值得。

　　鳳鳴公園始建于1989年，是桐鄉最早建成的綠地公園，坐落在市區核心地帶，交通便利。園內綠樹成蔭、水系環繞。建造初期，游客要買票入園，內有劃船、兒童樂園等營利性項目。后來，鳳鳴公園免費開放，營業類項目陸續遷走。

　　近些年，鳳鳴公園幾度進行景觀改造。公園不大，最大的外圍圈長度680米，走路約1133步，耗時8分鐘。隨著城市不斷發展，其它大公園相繼建造，人們趨之若鶩。但像孫老師這樣的老人們，卻獨喜歡鳳鳴公園的熱鬧。

　　從北門進入鳳鳴公園，門前是廣場。一排排樹木隔成多個小廣場，每個小廣場上，廣場舞、太極拳，各自為營。最出彩的要數廣場西端的舞池，這里跳交誼舞的人很多，以年紀六旬居多。一人挽起另一人的手，圍繞一棵根深葉茂的大樹，輕旋快步，樂在其中。跳完一曲，停下來緩會兒，彼此交流舞步，給出簡單看法，又迅速投入到舞池之中，優美的舞姿讓人的身體得到極大的放松和愉悅。旁人看著看著，內心就被點燃，想要加入這支舞隊，舞者也從不拒絕。

　　廣場南面是西苑，內有一幢簡易的二層樓房，底樓是慈善義工服務中心，提供飲用水、手機充電、測量血壓等免費服務。室外有石板桌凳，不少人圍攏一桌打牌。打牌外層圍坐著看的人，粗著嗓門支招，換回的是一片嗔罵，不在意，繼續喊，“出司令，出炸彈！”也有圍坐一桌，嗑瓜子吃水果的。買好的菜放身旁，討論各類新上市的應時果蔬。也有談節氣的，講瓜熟蒂落，上市和落市，或者交流實用的生活小資訊。在這里，冬天曬太陽、夏天乘涼，人們聚在一起，每天像開會。

　　西苑往西，走過一座小橋，是鳳儀閣。廊道開闊，護欄兼凳子上坐滿了人。四扇木門很寬，窗戶空格是雕花的，陽光會從雕窗擠進。一位大媽，站姿前傾，手拿話筒，唱著越劇，曲調委婉，略帶哀怨。另兩位大媽，衣著飄逸，雙眸對視，蘭花手指跟隨唱曲的節奏舞動著，腔調韻味十足。兩位大爺，一位坐在長凳上，另一位坐在輪椅上，眼前分別豎立著曲譜架，邊看曲譜，邊齊聲拉二胡伴奏。

　　其中坐著輪椅拉二胡的大爺，人稱老張，右腳有些微跛。唱戲結束，準備回家時，那兩位唱戲的大媽抬著輪椅跨出門檻，搬到平地，扶他走到輪椅邊，他才顫顫巍巍地坐上輪椅。他將二胡裝進專用袋內，拉上拉鏈，懸掛在輪椅靠背的桿子上。這輪椅是電動的，坐穩后按下開關，即可開動，無須人力助推。老張每周兩次坐著輪椅，雙手握緊輪椅把手，“自駕”往返于家和公園。這情景看似悲涼，但他卻瞇著眼睛，樂呵呵的，頗淡定。

　　與鳳儀閣隔河相望，有個長廊涼亭，供人們歇腳、喝茶。這里的老人大多為七旬，少數八旬。他們走路稍顯遲緩，神態各異，各自發言。大家挨擠坐下，今天交流新聞聯播里的世界局勢，高談闊論評點江山，說到激動處坐都坐不住，指手畫腳。明天談論“兩個逃兵合娶一個老婆”之類的八卦，引來一片哄笑。眾人不請自來，或側耳旁聽，或參與論理。大家海闊天空地調侃，打發閑暇時光。

　　鳳鳴公園里的老人，不乏曾經生活光鮮，享有高名。如今活到深處，風煙俱凈。當絢爛逝去，一切歸于平淡，生活回歸本真，沉浸安康余年。

　　○唐新苗  從桐鄉市商務局退休，多件作品發表于各級報刊、雜志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