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連續(xù)幾次回家，每次吃飯時，總見母親會隨父親一起喝點黃酒。作為女兒，我對此又驚又喜，因為幾十年來從未見母親喝過酒，哪怕是在最熱鬧的春節(jié)里。只聽母親說過，在懷我和我姐時，特別想喝酒。我外公是喜酒之人，每年年前都會自釀一兩缸米酒，于是母親就偷偷去缸邊，直接舀上大半碗就喝。她說，那個米酒香的呀，實在太誘人了。但自生下我姐和我后，她就一直沒喝過。

　　母親生于上世紀50年代中期，20歲時與我父親結婚。婚后不久，農(nóng)村推行承包到戶，當年爺爺奶奶都不在身邊，幾畝田地還有兩個剛出生的孩子都擱在了父母身上。印象中，父母總是在我還沒睡醒前就出門勞作，到家家上燈時才回家。勞累了一天的父親，每晚還會喝上幾口白酒，為消解疲勞。但母親不喝，因為她很忙，家務之類的瑣事都纏繞著她。

　　那些年，父母一直在為生計勞碌。為了賺錢，他們養(yǎng)過雞、豬，還辦過蘑菇場，因缺少勞動力，我和姐姐也總是協(xié)助他們。批量養(yǎng)豬養(yǎng)雞是勞力又勞心的事，總擔心著發(fā)什么病，因為養(yǎng)殖過程中若有發(fā)病而沒及時控住的話，會成批成批死掉，甚至會清棚。所以父母在養(yǎng)殖過程中會加倍用心和謹慎。因此，我母親還成了半個獸醫(yī)，會診斷，會給豬和雞用藥、打針。

　　到上世紀90年代，我和姐姐也長大了。那時養(yǎng)蠶是村里人主要的收入來源。于是父母又大量種桑養(yǎng)蠶。養(yǎng)蠶辛勞，那一個月父母常常要為這幾張蠶寶寶忙碌到半夜。人可以沒飯吃，蠶不能沒葉吃，那個時候，不說母親，連父親也顧不上喝酒了。

　　我問母親，怎么想到喝酒了？她的回答是，本來就會喝酒。那為什么以前不喝？母親的回答是，以前哪有時間和心情喝酒。她還說，酒這東西，不喝不喝就不想了，喝著喝著就又喝上了。

　　母親說，自從村里土地集中整理又全部種上梨樹后，已不再需要大熱天去種田，不需要半夜起來喂蠶。雖說摘梨子時會忙碌一些，但也就20多天，大多數(shù)的日子都是閑的。“現(xiàn)在空得來。”母親這樣說，我知道，母親是在和“起早摸黑”時比較。

　　喝酒不僅要有時間，也要看心情。我記得小時候鄰居間常有借鹽、借油。為啥要借呢，因為大家都忙農(nóng)務，手頭也不寬裕，油鹽醬醋這類小事哪里還顧得上。

　　如果說，喝酒喝的是時間和心情，那么其中融合的應該是幸福和感恩吧。我想起以前認識的一名退休老校長，現(xiàn)已80多歲。她告訴我，自己從來沒有過生日的習慣，因為以前窮。但每到國慶節(jié)時，她一定會和丈夫一起買上蛋糕、準備酒、做幾個小菜，頗有儀式感。她說，她們這代人出生在舊社會，經(jīng)歷過苦難，如今享受到了安穩(wěn)和幸福的晚年。她特別感恩，所以要在國慶節(jié)這個日子里，以蛋糕和酒祝賀祖國的生日。

　　幸福可以寫在臉上，幸福有時也在酒里。我喜歡看母親喝酒的樣子，希望她時不時能小酌幾口，在酒的味道里體味生活的幸福滋味。

　　○陸亞琴  供職于桐鄉(xiāng)市友協(xié)。愛好閱讀、寫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