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水鄉河網縱橫，母親小時候的家正好在一條浜的浜兜邊上，那時浜里的水清澈見底，一家人的生活用水就全靠這浜水了。

　　每年初冬，外公會從浜邊的大樹上修剪下許多樹枝，這些帶葉的樹枝倒插在浜里，搭成一個五六平方米大小的魚窠。冬天，魚也怕冷，魚窠里有許多樹葉可以藏身，比較暖和，周邊的魚就會到魚窠里來過冬。等到深冬，外公會用網沿著搭好的魚窠圍一圈，這樣魚就跑不出去了。平時，魚窠里的魚是不會抓來吃的，只有到了年關，外公才會起魚窠。

　　據母親回憶，那時外公家有一條小船，起魚窠必須在水面上進行，外公將小船劃到魚窠邊，先把魚窠里的樹枝拿掉，再用網兜將魚撈起來。

　　起魚窠對孩子來說是一件好玩的事，而且隨后又有魚吃，很美的感覺。這撈魚的過程也很刺激，也有一定的技巧，小孩子不懂方法，往往會將一些河泥兜起來，弄得滿臉都是，成了一只大花貓。

　　那時江南的冬天比現在要冷多了，河里往往會結冰，有時淘米、洗菜、洗衣要將冰敲碎才能洗。起魚窠時如果碰上冰凍天氣，也只能敲冰求魚了。小孩子覺得好玩的事，對大人來說可是苦事了。

　　一般起魚窠時不讓小孩上船，因為船比較小，搖晃很厲害，怕小孩不小心會掉河里，那可不是鬧著玩的。因此，母親他們幾姐妹只能在岸邊看，或用長竹竿連著網兜站河邊撈著玩。

　　魚窠里的魚有大有小，小魚比較多。那時生活比較清苦，農家過年往往舍不得買魚吃。而過年是必須要有魚的，尤其是年三十祭祖先，桌上有一條魚，預示著“年年有余”。所以抓到的大魚要留著過年祭祀及請拜年來的客人吃的。

　　說起過年，我想到小時候江南一帶流傳著一句古話，叫“看魚”。那時的農村比較清苦，過年時有的人家好不容易買了一條魚，先是年三十那天用這條魚祭神、祭祖先。當然，吃年夜飯時這條魚擺在桌上，但是不能吃的。有小孩子不懂事想吃也會被大人攔下，這時大人會告訴孩子，這條魚是要留到明天請客人的。拜年的客人都知道，如果帶著孩子來，路上肯定會告訴孩子，等一下吃飯時那條魚不能吃，于是這條魚從年三十開始，在餐桌上擺上撤下，從初一、初二、初三，經過整個新年，還是原封不動。人們就戲稱它為“看魚”。物質生活豐富的現在，孩子們是不會理解的，可能會當是天方夜譚。他們也許疑問，這是不是江南水鄉啊，怎么會沒魚吃。

　　好在外公會抓魚，母親覺得她的童年很幸福。每到年底，自己釀的米酒起了，留下許多酒糟，外婆就用酒糟燒小魚給孩子們吃。在江南，酒糟碎魚可是很有名的一道家常菜，因為小魚刺多，孩子往往吃不來，可是用酒糟燒的魚，刺是軟的，吃下去也沒事。

　　那時候過年很熱鬧，外公會帶著他的兒女去逛廟會、看花燈，吃各種小吃，回來還有酒糟碎魚吃，這樣的日子真的很開心。母親沉浸在她的回憶中，臉上堆滿了笑容。

　　現在，外婆家邊上的浜里再也沒人搭魚窠了。在水鄉，更先進的捕魚工具誕生后，卻少了老底子搭魚窠的樂趣與心境。

　　○郭紅一  浙江省詩詞與楹聯學會會員，桐鄉市詩詞楹聯學會、桐鄉市女作家協會會員、鳳鳴女子詩社理事。喜歡閱讀寫作，文學作品發表于各級報刊雜志上。